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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红欣林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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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 奇怪的眼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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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柔美的太阳,淡黄色。没有风。话一出口就撒在空气中。

“只要看看羊们那匆忙而且满足的嗅闻和啃咬,生命的美妙就一目了然了。”姐姐说。我们在树下坐会儿,过一会儿在越过那条火车道去接路易(路易是姐姐的小女儿,从那里放学回来,是周末。)给她一个惊喜(姐姐平时不住这边,只是偶尔来看女儿和羊。这边学校的教学质量好,所以让女儿上这里的学校)。

早晨,在姐姐家饭前洗手时,姐姐说:星期天我去那边(指她的羊群和有小女儿读书的地方)搂她睡一宿,就回来。丝丝缕缕都只有我不曾体会却可粗略一窥的血脉。我不太懂。只知道我的生命中从未有过。人的生存,这么互相给予着,互相牵挂着,互相惦念着。制造些可以一时的欢喜和可资日后的美丽记忆。这样连带的一些辛苦和艰难不但算不了什么,甚至还是一种目标和乐趣呢。人们的心因此而柔软、而忠实、而温暖。人生具体而实在。

——那条路易将放学回来的公路旁的火车轨道。我和姐姐在上面来来回回地走了一会儿。又在上面站了很久,踩着发亮的铁轨和黑黑的枕木。

两边都是隐如树林的远远的尽头——那种未到尽头的尽头,在意念中延伸。我有点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喜欢火车铁轨了。比如安娜?卡列尼娜。比如海子。比如随便一个普通的绝望的人。也比如一个MTV或某影视剧集的导演和摄像师——那对于人的视线来说是无限延伸的平静而坚硬的轨道。

我希望我会懂。

在铁轨经过一列不长的旅客稀少的火车后,姐姐回忆起我六岁时的夏天,穿着她亲手为我缝制的有一朵大葵花的蓝色条绒大兜肚的背带裤,她领我去她上学的学校。她的同学和老师都问她:这是哪来的小孩儿?看样子不像咱们这地儿的。

那么小的一个孩子,还没有去过离家100里以外的地方,就显露出一种莫名的异乡人的拘谨和怯弱。

还有后来中学的地理老师(一个北京在当地落了户的知青)的问话:你是从哪搬来的?

再有姐姐一次住院时她的一位病友(某剧团编导)那奇怪的眼神……

就这样,我是养大我家乡的异乡人。是我生活的城市的外地人。我没有可以互相认同,互相融入的家乡。我游离于城乡的任何一种生活之外,人们以喜爱甚至是向往的疏远目光轻掠我。那最好最虚妄的客气的温情给我,我悬浮着。

当我想涕泪横飞地实实在在哭上一场时,却从来不会有迎上来的最相宜的怀抱。

我和姐姐坐在那条铁轨与公路之间的枯草上一直到太阳快落下去。一拨一拨好奇的小学生望着我们并议论着经过。但没有姐姐的小女儿。

我们互相错过了。这也再一次证明了,生活它是不由你来事先安排和设计的。它只由这它自己的意愿随意展开。

张爱玲在她的《小团圆》里写过这么一段话,她写道:

“那痛苦就像火车一样轰隆隆开着。日夜之间,没有一点空隙。一醒过来它就在枕边,是只手表,走了一夜。”。